孫策瞟了身邊的人一眼，發現對方正闔著眼專心欣賞這曲。老人家拉著南胡咿咿呀呀的，弦和弓之間發出了好大的聲響，曲子聽起來好像有什麼來頭，可惜孫策有聽 沒懂。也罷，不能欣賞音樂，就來欣賞美景吧。嗯，美景…美……孫策又往周瑜那瞧去，此時他已經睜開眼，似乎在沉思，又像在沉醉；周瑜的臉龐映著橙黃，渾然 天成的淡妝，周瑜的眼睫煽動的好似雙蝶紛飛，絳唇微敞，周瑜彎了他的嘴和他的眼──
「伯符，看太久了。」
「啊？」
但是南胡並沒有 因此打斷，高腳凳上的老者依然故我忘情的拉著，指不定是藉著小調想起了早已逝去的青春，在江水那頭的青春，戰士們拿著長槍和鐵劍、由血花濺灑出的青春。孫 策同周瑜倚在長廊，簷下雕的很是精緻，不過從這角度卻只能看著陰影；屋頂上的瓦是棕色的，更遠點的紅磚牆有些斑駁了，零碎的一塊塊脫落，暴露出了同拉南胡 的老人一樣的年歲，一樣的風霜和花白的鬢角。
這時候，要是有片片落葉飄下來就好了，孫策心想。該要有歷經了一個春夏，一個繁華的葉子搖蕩在這南胡 中，安然過完它的最終階段，緩慢但是祥和的，就像葬禮，然後它會被人們踩過和堙滅在土壤中，為它的新生準備。但是這終究只是孫策在想，枝頭上的葉子卻還很 強健，緊緊的和樹幹相連。
這時候公瑾在想些什麼呢？也在想有關葉子的事嗎？……不，他才不會這麼蠢，他想的一定是這首曲子的音律和技巧吧，他或許 知道這曲子的來歷，在想它的故事和背景，第一個演奏它的人和欣賞它的人。公瑾一定知道吧……他待會會同我說嗎？孫策又忍不住想，他會嘲笑我啊？反正不是第 一次了。
老人的南胡在最後一個長音後停了下來，像是從征戰後的歸來，像是年輕人終究會衰老，像是那片掉下來的葉子。也幸好它是停了，孫策已經恍惚 間覺得一切都溶化成了橙色，柱子不是柱子，屋牆不是屋牆，孫策不是孫策而周瑜也不是周瑜。幸好它是停了。公瑾不是公瑾多可怕啊？孫策心想。周瑜從衣袂中摸 出一個錢，遞給了老人；孫策也跟著在袖中掏啊掏，卻沒找著。周瑜見狀，又拿了一個錢出來。
「嘿嘿。」孫策搔著頭，不好意思的笑著。
「嘿嘿……明早你拿三倍出來。」
「不是吧？」聞言，孫策反射性叫著。
「是不是，你自己看著辦吧。」周瑜咯咯的笑著，孫策卻越是不安。
「剛剛那曲拉的是什麼？」打定主意賴掉，孫策強硬的轉著話題。
「棲霞鐘鼓。」
不懂，不過沒關係：「這樣啊，我覺得真正的男兒就該聽戰鼓！」豪邁的昂首闊步。
「是啊。」周瑜點點頭，「不過胡琴也是不錯的。」
看看天色，剛才的曲調猶在耳際。「快走吧，」周瑜說，「不然可趕不上晚餐了。」
「好。」說著孫策便拉起周瑜的手，加快了步伐，一心想回去吃母親的燉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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